阿貝十二月

淩晨兩點多，全家人聚在你身旁和你道別...

前兩天，夜不成眠，想拼湊出病中的你...

瘦得只剩骨頭的肩膀和手臂，連想緊緊擁抱你都不敢，只怕稍多一點力氣，骨頭 就
要碎了；這曾經健步如飛的雙腿，卻因為腫脹而沈重，舉步維艱；而一肚子的「 壞
水」更讓你受了許多苦。大部份時候，你無法清楚地陳述，且有燥動的現象，不 斷
改變姿式。我真的很心疼，眼淚就不爭氣地掉，聽到你吃力而緩慢地在病床和椅 子
間移動，每個動作都要小心翼翼，免得令你不舒服甚至疼痛。你知道，我實在不 能
想像你的模樣...但這樣也好，或許會比較不難過，你也不必擔心在我記憶中的 形
象有任何改變。可是我要告訴你，外表怎麼變真的不重要，你永遠是我最親愛的 弟
弟...

從記憶中搜尋「我們」的片斷...

你最津津樂道的，就是小時候幫我咆腿。有一段時間，我很喜歡吃零食，又懶得 出
門，每次都要你去買，然後給你些「跑路費」，讓你也有零食吃。我猜這是你最 早
的「打工」經驗吧。

我們養過的唯一一隻寵物─Pappy，在被送給別人之後，我們一起到新主人家看 牠
，沒想到牠竟走失了！想到牠可能為了回去找我們而逃跑，台北、宜蘭又相距那 麼
遠...我們當場落淚，讓新主人很不好意思。為了一隻養沒幾個月的小狗，讓一 個
高中生和一個國中生在陌生人面前掉淚，可見我們有多愛牠。

和你單獨喝咖啡只有那麼一次，是至誠路上的Acadia。不記得你告訴我店名的含 意
，也不記得到底談了些什麼，好像是對一些事情的觀點和對未來的想法吧，只覺 得
從來沒有這麼親近過，而且我的弟弟「長大」了，思想成熟不少，也許是當兵的 緣
故吧。

從法國出差一回到家，得知我繼你之後得癌症，你抱著我哭問為什麼，我無言以 對
，只好拍拍你說：「因為我們是好姐弟啊」。你心疼我也要和你一樣經歷那痛苦 的
治療過程，並鼓勵我說，那些痛苦不好受，但治療時間在生命中只是短暫的片刻 罷
了，即使將來再回想，也不會記得到底有多痛了。從此，有哪些後遺症，如何克 服
，就成了我們常談的話題，因為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能真正瞭解啊！

我們倆都接觸一些心理學的東西，希望在這方面有提昇和改變。有一次我急著出 門
，媽媽見我來不及吃飯，要我喝點湯，我婉拒並告訴她，我的性子急，匆匆進食 反
而讓我胃不舒服。正在看電視的你突然說了句「」Great！」，起初我不知道你 在
說我，但瞬間我就瞭解你的意思，你是在讚許我的應對方式。因為我們都在學習 適
切地表達我們真正的感受而不令人覺得受傷，這方面有時會帶給我們困擾。知道 嗎
？你的一句「 Great」讓我受到激勵，證明我的努力已得到些成果。

淩晨兩點多，你的脈搏越來越弱，血壓越來越低，呼吸間隔越來越長，然而你看 來
是平靜的。我們陪著你走最後的一程，圍在床邊和你說話，為你唱詩歌，和你以 前
愛唱的歌，當爸爸說他第一次唱詩歌給你聽，你意外出現的笑，告訴我們你聽到 了
。臨終禱告完畢不久，你息了世上一切勞苦，停止氣息，家人在旁和你道再
見...

謝謝你，在最後給的禮物─你安詳地離開是我最大的安慰。分離的確讓我不捨， 但
自你住院以來，我總祈禱上帝讓你的痛苦少一點，因為我知道你很怕痛...

Time to say good-bye！我們天上再見！

上午 00:20 2006/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