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貝十二月

劇場裏，除了水滴和一雙腳落在地上的聲音外，聽不到別的聲響，一位白髮男子 正
拿著一塊布認真地在地上「揮毫」，旁邊一名日裔女舞者恣意地擺動軀體，穿梭 在
水滴和墨滴之間。但那算不算揮毫呢，以布為筆、塑膠地板為紙？就別管了，反 正
那正是太極生現代書藝的展現。

太極生給阿貝的第一印象是：這位「阿貝（伯）」講話溫溫地、動作慢慢地，怎 麼
會跑到劇場的工作坊來呢？沒想到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在牯嶺街小劇場相識以前 ，
太極生已累積多年劇場經驗：曾上過國家戲劇院的舞台、和一些國外藝術家合作 演
出，也「外銷」到日本表演過哩！

一次工作坊的表演排練中，得知太極生雖然看不到卻還在寫毛筆，讓我好生驚訝 。
深入探究才知道他極力推廣前衛書道，並且把它融合在各種型式的呈現中，劇場 的
表演他會穿插，但那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他說有一次在國家戲劇院表演，他整個人被罩在一個大燈籠裏，強烈燈光從裏向 外
照射所以看不到其中的人影，然後他在朝觀眾的那面由裏向燈壁上揮毫...我簡直 聽
傻了，想像那個畫面...實在有夠酷！

欽佩之餘，我仍忍不住提了個蠢問題：墨汁不會滴下來嗎？當然沒有。所以囉， 這
就可以看出太極生的功力的確不凡。阿貝也喜歡書法，高中時曾跟老師學了一小 段
時間，我很清楚，光是要在平面上把字寫好都得花上數年功夫；沾墨也有學問， 有
時筆含墨汁太多，一筆下去就開，若沾墨水太少，一口氣幾個字寫下來─如草書 ，
可能就不夠用了。

於是阿貝忍不住對太極生進行一番「身家調查」：他小時候（那時還有視力）就 開
始寫毛筆字，歷經描紅、雙溝填墨─先描出字的外框再填入墨水、背臨─不看著 字
帖就能寫得和帖子相似等過程。春節時，他會到市場為人寫春聯打工；家裏供桌 的
神像由他爸爸畫，他則負責寫旁邊的字。寫春聯沒什麼，以前我外公家的春聯也 都
是外公自己寫的，但自家供桌的神像和字也由自家人一手包倒沒聽過，也從沒想 過
，這實在很有趣。後來太極生進了藝專，雖然讀的是西畫組，並不曾停止寫書法 ，
也是在那個時候有了突破傳統書藝的想法，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另闢蹊徑，展 開
現代書藝的探索。

什麼是現代書藝呢？這名字有點玄，讓阿貝聯想到的就是「很難懂」。果不其然 ，
太極生將他窮半生（也可能會是畢生）精力投入的「學派」向我詳細解釋，但因 為
領悟力有限，又沒有視力輔助，仍然覺得猶如霧裏看花，只稍能感受其中精神。 他
說：現代書藝包含1.自運書法，2.創意書藝，3.前衛書道三個架構。此外，他還 有
一套四不一沒有的觀念：書法不只是黑白，可以是彩色，書藝不只是平面，可以 是
立體，書道不只是靜態，可以是動態，前衛書道不只是抽象或實象，可以是兩者 合
一，沒有任何限制。怎麼樣，懂了嗎？

這老先生對書藝的苦心鑽研，實在令阿貝咋舌。他作了張「筆陣圖」，把傳統書 法
篆、隸、楷、行、草等字體一一分解，歸納出25個基本筆型，再加上象形概念─ 例
如一筆可以寫成一隻水鴨，就是他書藝的源頭，然後再加上他的創意，作品於焉 誕
生。

可是不論怎麼寫、寫什麼，沒有視力還能寫嗎？別人看得懂嗎？

太極生說剛失去視力將近五年的時間，他像閉關練功一般，天天待在家裏寫「龍 」
字，他以觸覺代替視覺，手握在筆桿和筆毛之間，感覺墨水的多寡、運筆的方式 、
趁著墨水未乾，摸一摸呈現出的是不是他要表現的...於是他寫了百龍書、千龍書 、
萬龍書，他說有時靈感一來，一張張接著寫，若把那一疊紙快速翻過，會像看動 畫
哦。然後，他向週遭親友要他們的座佑銘，把每一句用他的前衛書道寫（或說畫 ）
成龍的形象，既抽象又具體。

至於書藝怎麼變立體？原來他把書法和也算本行的陶藝、銅雕等結合在一塊兒了 ，
實在很有一套，讓龍不僅躍然紙上更躍出紙外！

當然囉，把書道和戲劇混搭，正對上了書道不只是靜態，可以是動態的想法，所 以
在他參與的劇場表演裏常可看到這部份，不過，「書寫」的工具就不限於毛筆， 而
是手套或布之類，更多可能性的替代品。當然書寫的地方也不拘形式、五花八門囉 。

把書法變得這麼奇奇怪怪，是太極生自成一家之言好玩呢，還是有其他人也頗好 此
道，欣賞他的作品？一個簡單的判斷方式就是...有市場嗎？於是阿貝問了個很俗 氣
的問題：你有賣出過你的作品嗎？太極生不諱言，一般人對前衛書藝的接受度的 確
不高，然而，他不旦有些作品被人以上萬元買走了，而且他幾乎每年春節都應邀 參
加國際新春揮毫，現場「表演」，由此可見還是有人能認同他的作法。

從太極生的身上，我看到一個人對自己的興趣全心投入，總是散發出高度熱忱， 即
使有人不太贊同、搞不懂，他仍然樂此不疲。雖然年逾花甲，我覺得在他裏面澎 湃
的創意和熱情，絕不輸給青春少年兄。

太極生的作品：
書法
陶藝
銅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