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嘉良從拍賣場標回來的一些水晶和玉,讓我好生驚訝,也禁不住懷疑 :
他怎麼有把握買的是真貨?每件東西幾百、上千(也可能上萬吧?)都有,這些 加
起來也不少錢耶,萬一被騙豈不虧大?但聽他形容這些物件,用的詞彙挺專業, 似
乎真像那麼回事,想來是研究過的。畢竟認識多年了,這聰明小子是不會傻乎乎 把
一筆錢往人懷裏送的。

好奇阿貝忍不住要提問題了:一個全盲的人,怎麼去判斷這些寶石的好壞、真偽呢 ?
連多數的明眼人都無法分辨,難道光靠手摸一摸就行?那我也可以囉?

嘉良說,他並不是天生有這種能力,一路走來,花了很多時間,一方面吸收相關 知
識,一方面訓練觸摸的手感。現在他通常可以從質感 重量 毛細孔等幾個方面判 斷
藝品的好壞。當然顏色也是判斷依據之一,不過那得靠明眼人描述,這牽涉到敘 述
者的陳述方式和二人對顏色的認知。 他的一位好朋友廖小姐在這一塊提供了很 多
協助。剛開始廖小姐幫忙觀察,把一些細節:呈色、顏色分佈、結晶、內部花
紋...加以形容,兩個人一起討論、研究,為他在這領域奠下基礎。日後當別人 在
敘述這些需要視力的部份時,他還是有些概念的。

但手感部份就得嘉良自己努力了。他回憶說,初接觸水晶時,一家藝品店的老板 建
議他要常摸,才體會得到所謂的磁場。於是,他在床邊擺兩根紫水晶柱,每天都 拿
來把玩把玩,試著感應磁場。多年下來,功力漸漸增進。有一次拍賣場拍賣物的 盤
子大概還距離嘉良一公尺多,他已能感應到磁場,覺得應該是晶簇,問旁邊的人 ,
果然沒錯!嘉良解釋,晶簇就像很多晶柱擺在一起,磁場很強、刺刺的。刺刺的 ?
我也試過把手放在晶洞上,是會稍微麻麻的啦,如果是刺刺的,那麼晶簇的「磁 力」
可想像一定很強囉。

對熟悉玉的訓練也一樣,他先買兩塊品質好的白玉,每天擺在手裏「養」─觸摸 ,
感受所謂的溫潤’冰涼,也從敲擊玉發出的聲音來辨識什麼樣是好玉。他說,不 同
玉種質感就有差別,像蜜糖種 摸起來是QQ的(嗯,光聽名字也覺得很Q),白 玉
也會越養越Q。玉塊和玉皮顏色可以造假,可是觸感卻是一般明眼人學不來的。 有
位找他按摩的客人也收藏白玉,常常來按摩時,會從口袋掏出玉來要他鑑定鑑定 ,
廖小姐笑說,那人根本不是來按摩,是想拿玉給嘉良看的。

  這些充份知識和優異的能力,讓嘉良在拍賣場頗吃得開,場主和買、賣家們也很 尊
重他。有的買家事先得知要拍的東西,特別是玉或茶壺─他對茶壺的質地和造型 、
出水順不順等也挺專業喲,會請嘉良去場子幫他們評估一下,對買價給點建議 。

當然想得到一定會有人懷疑他的能力。有一次,一位買家拿了個玉雕給他,說「 連
我都看不出是什麼,你摸得出來我輸你,我買給你!」,沒想到他真的猜出刻的 是
達摩,但因價位太高,只好改買一、兩千塊的充數,並警告其他人,別以為他看 不
到就跟他賭。嘉良說,他可不是矇的,只是運氣還不錯,再加上對玉雕的知識: 大
部份玉雕都不外乎雕些神像或吉祥物─例如羊代表吉祥、蝙蝠象徵福氣,而他摸 到
的是個蓄著大鬍子的神像,正巧就他所知,常被雕的神像裏,只有達摩留鬍子 。

講到拍賣場又是個有趣的話題。好幾次都想跟著去瞧瞧,可是嘉良去的場子多在 半
夜,每回從四到六小時不等,阿貝不耐熬夜,只好請這位拍賣場達人為我講講其 中
堂奧和趣事。

拍賣場通常在市郊的路邊搭個棚子,由負責人─場主主持,他的獲利是根據成交 金
額抽成。場中有一列長長的桌子,一頭是賣主,把標的物放在盤子裏一一往前傳 ,
桌兩旁坐著買家,當盤子傳到面前時可以把貨物拿起來看,但不能停太久。長桌 的
另一頭是場主,物品傳到這端就開始以舉手或口說方式進行喊價,得標後貨物會 包
裝好送到面前,然後買家付帳,銀貨兩訖。

展示盤一個接一個迅速地往前傳,買家們得眼明手快,在很短的時間內決定要買 什
麼,預計花多少錢,有時可能稍一閃神,要買的貨品已落到別人手裏。聽來氣氛 很
緊張呢,去過拍賣場的廖小姐形容,實在很快,簡直分身乏術,又要顧眼前傳來 的
這一盤,又要注意現在拍到哪一盤,好忙!連明眼人也手忙腳亂。

那麼,拍賣場都賣些什麼呢?嘉良笑稱,從幾百塊的玩具到上百萬的珠寶都有啊 。
或許有人會開玩笑說什麼死人骨頭都賣,但事實的確如此。有一次,場裏就有人 賣
據說是某高僧的額骨!旁人還開玩笑問他要不要摸一摸。摸?可不是每個面前的 盤
裏貨物都能摸喲,有些賣主為了讓買家聞到他賣的熏香物品,會把香點燃,一旦 伸
手去碰可就不好了,哈哈。

這麼有趣的地方,每個人都適合去標嗎?談到這兒,嘉良嚴肅了起來。他認為, 到
拍賣場拍東西,固然可以買到便宜貨,但風險相對也高:很多東西連賣主和場主 都
不清楚是啥,價錢也就亂喊;有時一心想買到標的物喊紅了眼,超出合理價都渾 然
不知;當然偶爾也有「櫻花」(類似日語櫻花的發音)─拍賣場稱哄抬標價的暗 樁
─在場中炒高價格的情形;貨物傳遞和競標的速度很快,可能幾分鐘內,就花掉 幾
十萬甚至上百萬;雖然不一定會買到假貨,但可能忙亂中沒看仔細買到瑕疵品; 每
個拍賣場都有一些約定俗成或各場的場規,初接觸者很難抓到其中奧妙;彼此熟 悉
的場主、賣主、買家在喊價時也會有些默契,是初來乍到者或外行人看不出 的...

  他舉例:有一回,他花一千一百元買了一枚古錢幣,事後拿到古董店估價,竟然 值
兩萬!看來似乎很好賺,但當時除了場主,並沒什麼人競標。同樣地,情況也可 能
反過來,當你標紅了眼,出高價買下一件自認為很棒的東西,但拿去給行家或別 處
估價,也許會發現付出的錢遠高於「合理價」。因此嘉良對想到拍賣場「玩」的 人
的建議是:第一、一定要先作功課,對想標的貨品要有足夠的知識,不懂的就少 碰
,甚至別碰。第二、一定要能按捺得住,對想競標的東西要有一個底價,一旦標 價
超過,寧可放棄,因為即使是同一件貨品,在不同場次裏都可能喊出不同的價格 ,
千萬別因追價而後悔。

如此令人神精緊繃的地方,嘉良卻曾令場子停擺哦。話說一次中場休息吃消夜, 一
位場內朋友知道他從事按摩,請他幫忙辨證、把脈─或許過這種緊張夜生活的人 身
體都不太健康吧,一個接一個地要他幫忙檢查身體狀況,因為人多,場子只好先 停
下來。哈哈,真有意思,拍賣場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健診中心!

以前對拍賣場的印象都是從新聞得知某藝術品在蘇富比又拍出天價之類的事,覺 得
距離好遙遠。沒想到光是台北就有幾個拍賣場─而且貨品五花八門,雖不及蘇富 比
高級,但卻更親切而有趣。當然也沒想到我竟會有一位視障朋友頻繁進出拍賣場 ,
手感極佳,對藝品知識之豐富,能讓拍賣場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2011/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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