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貝十二月

如果在寒冬晚上九點，你看到四個人在公園溜滑梯，爬上爬下、鑽進
鑽出，還開心大笑，你會怎麼想？
「都什麼時候啦！這幾個人真瘋，穿得厚敦敦地擠那小小的滑梯，還
能那麼開心。」
 
如果他們都已四、五十歲了呢？
「都什麼年紀啦！這麼不服老，還在玩小孩的玩意兒」
 
如果他們是四個全盲的視障者呢？
「都…噯唷，要死啦！危險哪，還不快下來！」
 
和三位哥兒朋友一同用餐。席罷，曾住在附近的豪哥建議去旁邊的公
園走走。於是四個全盲由他打著手杖當先鋒，一面探索著路況，一面
解說我們的所在：「這巷子被公園截成兩半……」、「這兒是公園北
側，有大樹，有花壇…」、「這邊是南側，很多小朋友的遊樂器在這
邊，像溜滑梯……」
 
「溜滑梯呀？」一聽到這裏，我的興致就來了。
 
從小，在眾多遊樂器材中，我獨中意秋千和滑梯。因為我喜歡快速「
流經」空氣、和那種下一刻可能會被拋出的感覺：站在秋千上兩腿一
蹬一蹬就能越盪越高，聽著風聲在耳邊呼嘯；或坐或躺，讓自己在滑
梯的滑道中，瞬間「失控」地向地面衝去……
 
三位大哥不忍掃小妹的興，決定一塊兒進公園去尋找不確定在哪裏的
滑梯。這裏敲敲、那裏探探，三兩下竟真的找到了！等不及攀著梯子
爬上去，滿心期待喚回小時候的感覺，豈料，兩秒內著地！
 
聽我直嚷滑道太短，豪哥說記得有個長一點的，於是大家又開始「地
毯式」搜索……
 
「有了！在這裏！」
                 
那是個螺旋式的滑梯，除階梯外，還得鑽過幾個「狗洞」才能到達滑
梯的頂端。先探過路的文哥以口述指揮著眾人行動。最前面的豪哥一
面向前爬、一面再三確認：
 
「會摸到個洞對嗎？」
 
「對！」
 
「是頭朝前還是腳朝前啊？」
 
「腳朝前！從那兒就可往下溜了！」
 
「騙笑！洞裏面是往上斜的，你自己來試試，我就不信你腳朝前能『
滑』下去！」
 
「啊，難道我記錯了？還要過一個洞才對啦！」
 
邊爬邊聽著兩位大哥的對話，我已笑得使不出力氣，在光滑的、略向
上傾斜的通道掙扎前行。貼心哥哥接過我肩頭那個老晃來晃去的包，
終於可以撒開手腳往前爬，抓著旁邊的缺口，用力把自己向前移。
                       
這等「頑皮的盲人」！溜滑梯都能玩成這樣，笑得樂不可支，抓住這
歡愉的片刻，移向童年的自己！             
 
坐在因安全理由被固定而不能再「搖擺」的冰冷搖搖椅上，我不禁
想：秋千已經因為「危險」而告別孩子，下次再來時，這滑梯會不會
為了預防幾個不怕死的盲人又爬上去而封閉呢？
 
留下來吧！讓秋千，嚷滑梯，讓笑語，讓歡樂的孩子…